过春天 01

*剧版棋魂rps

*胡郝胡无差,不一定是恋爱文学但一定是青少年文学👏

(大概意思就是俩人除了谈恋爱啥都能干,我是带恶人)

 

题名来自同名电影《过春天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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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
 

2000年的秋天,郝富申和胡先煦进行了一场秘密交易。

 

“带上东西了没?”胡先煦带着个帽子凑近郝富申,鬼鬼祟祟地拉下口罩,像做贼一样把他扯到远离路灯的树下问。郝富申看他急匆匆的的样子,恍惚中以为自己好像在做天大的坏事儿。

 

但片刻后他就回过神:自己确实做了不算什么特别好的事儿。他微微皱起眉头犹豫着开口:“这样……不好吧……”

 

“诶呀你废话,赶紧,拿了没?”

 

“拿了。”郝富申乖乖地从书包里掏出来胡先煦要的东西,胡先煦见了就两眼放光:“嗬!就是它!”

 

“先煦,你之前说的话认真的?”

 

郝富申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,两道眉毛向下一撇,丧着脸将视线投向胡先煦,似是不赞同。

 

“那当然,我胡先煦是谁,我会不认真?”胡先煦拿起郝富申给他的照片反复仔细端详,跑到路灯下凑近看,对着光看,一张照片翻了千百种样子,最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:“你这个成色也太好了点儿。”

 

“我也不知道,照片好像是上任房主留下的,我爸妈都不知道那里有。”

 

郝富申走近他,跟着胡先煦一起对着灯光仔细端详。暖黄色的灯光在瑟瑟的秋风中缓慢而平静地落在他们两个身上,不过郝富申觉得有点儿刺眼,于是他眯起眼睛,将视线放在被灯光照得有些半透明的照片上:“不过你别说,挺会拍的。”

 

“确实……真的,角度挺好。”

 

胡先煦和郝富申两个人仰着头把脑袋凑在一起,像两只凑在一窝的小松鼠。胡先煦竖起大拇指向郝富申啧啧称奇,正感慨着他的靠谱时突然打了个激灵,感受到了点儿凉意。他抬胳膊,发现几粒小小的雪绒绒地落在袖子上。

 

这个时节离下雪还很远,去年下雪是在十二月末的时候,但是如今的天确实冷得像冬天,于是他讶异地瞪大了眼睛:“下雪了么?”

 

郝富申也跟着抬头问,“好像是……这才几月份?”

 

“十月份,这么早啊?”胡先煦放下手,不再对着路灯进行照片鉴赏,而是乐呵呵地把东西收到裤兜里,感慨老天爷的无常的同时把手放在裤兜布料处,仿佛很不安心。然后用另一只胳膊勾住郝富申的肩膀,脸庞隔着几厘米就能碰到。

 

他们同时仰起头看天空,胡先煦剃得有些扎人的头发上顶了一小点湿润的水珠,而郝富申有些微卷的头发上也是同样。

 

过了一会儿,胡先煦的动作逐渐从勾着肩膀变成像个树袋熊一样,扒拉在郝富申身上甩也甩不开。郝富申则是双手插在外套兜里,跟着他一起看雪花在路灯下映出仿佛小飞虫一样的影子,沉默的世界只有光影在斑驳地飞着,两个人不知道都在想什么。

 

然后郝富申突然叹口气:“窦娥冤呐。”

 

“咋,你是窦娥还是我是窦娥?”胡先煦瞥眼看他,笑了一声后开始装腔拿调:“大人!民女实在是冤滴很呐!”

 

郝富申听见胡先煦的腔调就笑着要把他赶走,要把他从身上扒下来,但折腾了半天后发现也是无用功,也只好无奈地跟着一起来劲。他咳咳嗓子,端正经了一张脸,目光仍然未离开高处的灯罩下的光芒,肃声道:“你且说来,你何处受冤?”

 

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,转眼间便消逝融化,细小的水珠顺着发丝黏连,连空气都变得冰润起来。胡先煦闻言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:“隔壁班的那莽汉,苦了民女,硬是要诬陷民女偷拿了他的钱财,也不想想,铜板几钱,哪儿值得民女去偷!”

 

“那莽汉素日与你无冤无仇,为何偏偏冤枉你?”

 

“民女……”胡先煦表情僵硬了一瞬,郝富申仰着头没看见,只听见他突然没了话音。正疑惑地偏头时,被胡先煦按住头向下压。他看的是混凝土做的地面,耳边听的是胡先煦笑嘻嘻的声音,“诶呀,你这话跟我妈吵我的时候说的一模一样,我怎么回啊,对不下去了!”

 

他往下制着郝富申,把被风吹得凉凉的手伸进他的脖子里。被傍晚的风浸润得凉透的温度猛地伸入后颈,郝富申抖了一抖,随即便回过神来回冰过去,不过一直放在兜里的手终究没有胡先煦一直伸出来的要凉,这报复也有点不痛不痒。两个人在日暮之时的坝边路灯下打闹,过了好几招,也活足了十六岁的少年生活。

 

雪扑哧哧地落尽,连空气也变得冷清,不过那凉意倒也不像冬日的雪那样冰凉,反倒像夏日里晚上的雨,若不是雨滴的重量没有这么轻,他们俩怕是要以为下的是雨了。

 

郝富申一边扒拉着胡先煦,一边哈着气问道:“认真的,如果你之前说的话是真有这个打算,那你什么时候实施?”

 

“嗐,先不急。”胡先煦摆摆手,“等我攒够了钱,我算算啊……按现在这个速度,明年年初大概就能走了。”

 

“啊。”郝富申怔怔地张了下嘴,打闹的动作渐渐迟钝下来,不知道说什么好,半天后只支支吾吾地给了胡先煦祝福:“这么快,那你加油啊。”

 

他感觉浑身不自在,胡先煦明显看了出来,拍拍郝富申的肩膀:“你咋啦?舍不得我?”

 

“……那你还是滚吧。”郝富申挪开目光,胡先煦拉着他往前走,边走边往后看被他拖着的郝富申,笑的时候眉眼都带了鲜活的意气。

 

“我走了你还可以跟隔壁那几个玩儿啊,你们关系不是挺好……”低下去的声音突然又拔高,“我的天啊,郝富申,我胡先煦在你心里不会这么重要吧!”他挤眉弄眼:“乖儿来来来让爹地抱抱,呜呜呜我走了之后就苦了你一个人了。”

 

“我哪儿有,你趁早走。”

 

“得,我懂了,我不是唯一呗,你个花心大渣男。”

 

“别贫,说真的。”郝富申突然停了下来,目光定定地看着胡先煦,那眼神过于专注,以至于胡先煦的声音也渐渐弱下来:“怎么了?”

 

“你真的要跑吗,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胡先煦没回答,把帽檐往下压低了一点儿,半晌后又说:“你知道我这人最不喜欢骗人的,我说了要走,肯定是要走的。”他又笑了起来,好像什么都不在乎:“要不你和我一起走?”

 

“一起?”

 

郝富申慢慢地琢磨了琢磨这俩字,胡先煦点点头:“你要是不在乎你爸妈,就跟我一起走呗。”

 

“……你存心的。”郝富申踹了他一脚,胡先煦大叫着跳开,笑嘻嘻地回:“对啊,我就是故意的。”他的声音有点儿轻,“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他们。”

 

“你呢,你就能舍得吗?”

 

“……我也舍不得啊。”

 

郝富申很郁闷:“那你为什么?”

 

胡先煦笑起来,嘴角高高扬起,圆润的鼻头也轻巧地微微向上拱,说:“我不告诉你。”

 

 

 

散场后他俩人各回各家,只隔着一条胡同的前后户,胡先煦把郝富申送到胡同口,拍拍他的肩膀,说:“走了啊。”

 

郝富申点点头,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,最终还是担心不过,说了出来:“那个照片你可藏好了。”

 

“放心,我藏好了。”胡先煦拍拍裤兜,信誓旦旦保证道。郝富申还是不放心,想要进一步叮嘱他,却发现胡先煦就差把不耐烦写在脸上了。他挥挥手,作势要踹郝富申一脚:“你是信不过我啊,一张照片,我还能弄丢不成?”

 

“不是,我怕我爸妈发现。”

 

“要是发现了……就说你借给我了?”

 

“也行吧……我想想怎么和他们说,咱俩回头对对辞。”

 

“……”胡先煦沉默,郝富申听他好半天不说话,他本以为不会再回答了,便叹口气摇摇头准备转身开门。就在此时,胡先煦突兀地出了声:“那要不你拿回去?你爸妈不是不让你跟我玩儿么?”他说。

 

郝富申开门的身影顿住,背对着胡先煦瞪大眼睛,一瞬间血液上逆,胡先煦的话搞得他不知所措。但他随即又反应过来,猛地转过身子,手还放在把手上,极力地争辩道:“没有!”

 

胡先煦看着他感觉莫名其妙,但是细看又有几分淡然:“骗我有意思么,上次我听见了。”

 

“……”郝富申咬住嘴唇,他深吸一口气,将身子完全地转过来,一步步走到胡先煦面前,认真地看着他,说:“他们会说,但是我不会做。”

 

“你不是乖小孩儿么,我妈老夸你听话。”

 

郝富申摇摇头:“我不是。”

 

他的声音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,胡先煦看着他,一双天生看起来就有点儿下垂的嘴绷着,平时看起来还很稚嫩的神色在那一刻变成有些不符合年龄的老成。他看了半天后噗地一笑,嘴角轻轻弯起,冲郝富申身后努努嘴:“阿姨再见!”

 

郝富申听到后慌里慌张地扭过头,“妈……”声音猛地止住,他看见身后还是个冷冰冰关着的老式防盗门,褐黑色的铁锈格外显眼。意识到自己被胡先煦骗了之后,他恼怒地扭回来头:“胡先煦!”

 

胡先煦显然很开心,一边嘲笑他一边说:“还说你不是!你看看你刚刚怕成啥样!”

 

“你把照片还给我!”

 

“得了吧,你回家去吧,拜拜。”

 

胡先煦把帽檐往下一压,嘴角笑得乖巧又刻意,冲郝富申摆手后扭过身子,一摇一摆地走出他家的巷口。他手上转着钥匙圈,钥匙碰撞的声音哗啦啦的,配上他吊儿郎当的背影,让人看了无端生恨,牙痒痒的很。

 

郝富申倒没生气,他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抿紧了嘴唇,脚像生了根一样拔不动。过了一会儿后,身后的铁锈门“吱呀——”一声被打开,郝母站在门内,惊讶地看着临家门口却不进来的儿子,疑惑地问他怎么不进家门。

 

“我……呃,刚刚系鞋绳了。”郝富申被吓了一跳,目光被迫从空荡荡的巷口依依不舍地流连到屋内。

 

“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?”郝母问。

 

“帮人值日。”郝富申支支吾吾地回答,把书包放到鞋柜上,匆匆地避开郝母探究的目光,把卧室的门合得严严实实。

 

-

 

胡先煦要跑。

 

郝富申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,一闭上眼就是那天他俩在放学后的教室里谈话的场面。

 

跑到哪儿,郝富申也不知道。这只是胡先煦在前一周内给他的一个通知。虽然郝富申不知道胡先煦要跑到哪儿,但他知道胡先煦决定干什么事儿都不会改变。这一多年来的认知并没有让他变得清醒,而是让他当场就唇焦口燥地劝诫了一番,补充一下,是在教室的角落里压低声音地劝诫。

 

“别废话,你帮不帮我?”

 

胡先煦急躁的很,俩人一齐坐在教室后排的桌子上,压低声音说,就算没人也作势作得像是在密谋杀案。屋子里空荡荡的,只有落日的余晖映在漆了皮的课桌上,反映出淡淡的亮色,模糊地映出了点儿淡淡都校服颜色。

 

郝富申手里还拿着擦到一半的抹布,坐在教室角落发着愣,而胡先煦手里拿的则是一截长长的棍子,地上还散落着被分尸了的扫把头。一小节带着刷毛的塑料板躺在地上,看起来让人感觉可怜。

 

空气被夕阳余晖晕染得像雾,郝富申被问到时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抹布,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:“你让我怎么帮你?不对,你怎么知道我爸妈衣柜隔层里有照片的?”

 

“你之前自己告诉我的啊,你忘了?”

 

“我哪儿告诉过你,我自己都不知道。”

 

“你不是之前自己跟我说的么。”

 

“我哪有?我都说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了。”

 

“小郝老师,你老了啊,记性不行了。”

 

“你叫我小郝老师干嘛,怪肉麻的。”

 

“给你提个辈儿还不愿意了。玩五子棋么?”

 

郝富申瞥了一眼教室窗外的树,金黄的落叶一片一片飘扬落下,在地上积攒了厚厚一层。他压低声音问胡先煦:“我和正说刚刚的事儿呢,你给我扯什么五子棋。”

 

“我这不是看你太紧张了么?玩不玩?帮不帮?”

 

“我哪儿有紧张,值日还没做完……”胡先煦毫不留情地打断他,又重复一遍:“玩儿不玩儿,帮不帮?”

 

郝富申认命地闭了闭眼,“玩,帮。”

 

 

 

“我靠……”胡先煦蹲在凳子上,郝富申跟他隔了一个课桌,背对着黑板端正坐着,心不在焉地在纸上用铅笔和他下五子棋。

 

胡先煦难以置信:“为什么我下不赢你?”

 

“你笨呗。”郝富申冷哼一声,五子即将连成一线,胡先煦的目光几乎有点绝望了,战局太过惨烈,他一场都没赢过。

 

“这么多年了,我咋不知道你五子棋下这么牛逼?”

 

“你在隔壁班,又没和我下过,你去我们班打听打听你就知道了。”郝富申站起身子,不再和胡先煦进行无聊的五子棋游戏,他眼看着刚被擦过一遍的黑板上面残留着风干后被抹成道的粉笔末,他才想起来刚刚自己是直接拿湿抹布擦的,这会儿干了还是脏。

 

又得擦一遍了。他从讲台中间的抽屉里拿起抹布,打算去洗手池重洗一遍再擦。胡先煦低声嘟囔着“简直是ai……”看到郝富申准备走出去又慌里慌张喊住他:“诶诶诶诶——你干啥去啊?”

 

“黑板没擦干净,我去洗抹布,你来吗?”

 

“我想上厕所,正好顺路走呗。”

 

胡先煦把头身分离的扫帚合到一起,扫帚头松松垮垮地挂在木棍上,他随手一甩,把它放到卫生工具的地方。郝富申黑线地看着地上一堆垃圾:“你先把我的地扫干净吧。”

 

“等下回来再扫。”

 

他们跨步走入走廊。高一的教室在一楼,再过两个拐角就是厕所和洗手池的地方。胡先煦悠哉悠哉地把手插在裤兜里,看起来有点儿装酷,是小说里女生最爱的那种样子,但任谁看了都不像个好学生。郝富申没忍住开口提醒他:“站直了,走正点儿。”

 

“别管我,我拗造型呢。”胡先煦本来是不在意的口吻,压根儿不想让人管他,然而走过一个拐角后郝富申就看见他顿了一下,脊背开始挺立起来。

 

他扭头一看,胡先煦脸上的表情从漫不经心变成有点儿凝重和紧张的意思,但是嘴角又像笑起来一样抿紧,反正那个样子在郝富申看来怎么看怎么不自在,根本不像他。

 

他顺着胡先煦的视线看去,拐角旁是高一的尖子班,里面几个女生正坐在一起亲密地靠着,银铃一样的笑声“咯咯”地响起来,女孩儿们高高扎起的马尾在夕阳下像是温柔的波浪,一晃一晃的。

 

好像晃进了胡先煦的心里。郝富申看着胡先煦的表情这么想,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:原来胡先煦是在不好意思和害羞。

 

他还是第一次看到。

 

他收回视线,胸口堵的生闷,又觉得胡先煦这样很新奇,他本该这时候和他打趣的,但是莫名其妙地,郝富申觉得现在没有这种心情。

 

他加快脚步往前,当做什么都没发现,催促着胡先煦快走,直到女孩儿们的身影随着空间的变幻被挡到了墙后,他才终于松了口气。

 

已经变得灰黑的抹布被水一冲再用手一拧就流出浑浊的脏水来,郝富申埋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冲水,再拧。胡先煦站在他旁边,一句话也没和他说,郝富申觉得他应该是还在看那个教室。

 

明明已经隔了几堵墙了,郝富申却觉得自己好像还能听见她们说笑的声音。他拧住水龙头,直起身子看向胡先煦,声音有点冷:“你不上厕所了吗?”

 

“啊?”郝富申看见胡先煦果然还在看那边,这个事实让他胸口更闷了,他问胡先煦:“还没看够?不上厕所了?”

 

“不想上了,你洗完了咱俩就回去吧。”

 

胡先煦原先还没听出来郝富申的那句“还没看够”到底是什么意思,是他看到郝富申满含深意的视线后才反应过来的。脸上渐渐变得有点儿红,郝富申看见他的视线变得飘忽,开始摸着耳朵说:“我谁也没看,赶紧回去吧,做完值日就走,你回去晚了你妈又得说你。”

 

“这可不像你,还瞒我。”

 

“去你的!我就是看人了,行了吧赶紧走赶紧走!”

 

“行吧。”

 

郝富申被胡先煦坦诚了后也没再追问,心头的闷气反倒有些抒发出来了,他们推推搡搡地回了教室,临走时郝富申还看见胡先煦和其中一个女生对上眼睛,胡先煦对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。

 

那个女生长的确实挺好看的,郝富申漫不经心地想,可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?

 

胡先煦这样的人,喜欢的女生大概是不会让他看的。抹布与黑板摩擦的声音轻得很,却又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突出。胡先煦早就跑回隔壁自己班扫地了,郝富申脑子里却一直萦绕着他和那个女生的主题。

 

他们什么关系?已经认识了?

 

他胡乱地飞速把黑板擦完,走到隔壁班,扒拉着窗口看胡先煦在教室里扫地,教室另一侧的窗外是漫天落下的金黄树叶,胡先煦一个人扫地的身影显得很落寞,但是脸上的表情又很悠然自得。

 

郝富申隔着窗户问他:“你要是跑的话,你要跑哪儿?”

 

胡先煦抬头,看见是郝富申乐了:“你擦完黑板了?”

 

“我擦完黑板扫完地才出来的,你给我帮一堆倒忙,结果你自己的活儿还没干完?”

 

“那可不!增加你的值日任务,我胡先煦义不容辞。快来快来,帮我扫扫帮我扫扫。”

 

“那你回答我:你到底为什么想跑?你想跑哪儿?”

 

郝富申翻进窗子,从教室后方拿了个扫帚,开始和胡先煦两人低头在教室一左一右扫地。

 

“那张照片里的地方。你可能不知道,我梦到那里好几次了。”

 

“就因为一个梦,你就要去?不上学了吗?”

 

“别问我啊,麻烦你选择性忽略这个问题。”

 

“那你还回来吗?”

 

“……我可能不会回来了。”

 

他一瞬间以为胡先煦在开玩笑:“你说什么?”

 

“我可能不会回来了……诶不是你别那个表情行么?哥哥,浪漫点儿。”

 

郝富申张了张口:“我——”

 

窗外风开始大作,一瞬间金黄色的落叶席卷了郝富申和胡先煦的周身,胡先煦的侧脸被夕阳模糊得看不清,但是直觉告诉郝富申,胡先煦在说“浪漫”这个词的时候,嘴角是向上翘的。

 

郝富申再也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,胡先煦的嘴却一动一动的,他努力分辨着唇形,却拼凑不出来完整而连续的句子。

 

他的回忆戛然而止在一片黄澄澄的雨中,橘子色的傍晚在一瞬间内被漆黑的夜空淹没。

 

郝富申睁开眼,被猛然地从回忆里抽离,打了个寒战才发现自己出了浑身冷汗,衣服后面黏糊糊地沾着他的背,空气潮湿又闷。他听到窗子被呼啸的风拍打,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来还在房间里,上面那套场景都是好几天前的了。

 

他愣愣坐直身子,深夜的夜光闹钟散发着温和的淡绿光芒。他偏头定睛一看,已经凌晨一点了,他不知何时睡了过去,连方才他和胡先煦站在一起的场景到底是回忆还是梦境也分不清。

 

他给了自己几分钟缓神,终于清醒过来那是个梦后重重地叹了口气,身子向后重重地仰去,力度之大让他在床铺上还反弹了几下。


只有他知道,那是梦,也不是梦。天花板的花纹在昏暗中模模糊糊的,让人看不清晰,他怔怔地盯着,半晌后扭身把头埋进枕头里。

 

胡先煦当时说一半就给自己糊弄过去了,郝富申之后再问也没能问出来个结果,时间久了便也知道胡先煦不想说,于是也对他逃跑的缘由缄口不提,只问他认真地决定了没有。胡先煦说认真地决定了,一定要去,绝对要去。那个态势让郝富申想起献身的信徒。


但献身的结果通常不太好——他们把自己的期望全部寄于别的物什身上,自己则落得一身落魄。按他记忆里那个胡先煦的行事作风,他觉得胡先煦最后不止回会一身落魄,没准儿就是无间地狱。

 

他又想起来事情发生的源头——自己爸妈衣柜隔层里的那张照片。

 

郝富申把闷住自己呼吸的枕头拿开,支起身子望向窗外,风渐渐地大了起来,然后便是雨滴一波波地敲打过来,像风吹树叶的沙沙声,又没有那样的温柔,更像另一种声音。

 

像什么呢——郝富申想起来了,像他刚刚做的那个梦,最后天地间的树叶都被卷进一间小小的教室内时的声音,耳蜗都有些承受不住的喧嚣。

 

他下床拉上窗帘,把窗子关得紧紧的。然后坐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,又开始回忆傍晚时的所有细节。

 

他递给胡先煦那张照片,他们两个一起看那张照片,然后回家。

 

那张照片是什么样子来着?郝富申反射性地避开去想它,自己也不知道缘由。事实上那照片里仅仅有一座立于江面上的巨大摩天轮,角度无可挑剔,它在夜景下亮着不计其数的霓虹灯,天空是极致的黑。夜景和江水反射的光都五彩斑斓,唯有后方的天空吞没所有颜色,是黑的。

 

漆黑的。

 

也正是那片漆黑,让郝富申看着那张照片时有层发自内心的恐慌和失落,无端生成的恐慌和失落,连他自己都差点没能察觉出来是什么感觉。但是每个时刻,在看到它的第一眼的时候,在和胡先煦一起在灯光底下盯着它看的时候,那种感觉都浓重地萦绕在他心头,经久不散,好像在被人窥视。

 

那个摩天轮在哪里?他问过爸妈,爸妈面面相觑后回答说他们也不知道,衣柜也是上一任房主留下的衣柜,他们根本没发现里面还有照片。

 

那胡先煦干嘛要去那里?

 

郝富申一边想着,一边努力让自己沉入梦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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